2014年3月19日星期三

《北极的诱惑》第四章: 衣食住行话北极 (1、2)

   


因纽特人的传统服装“阿莫替”




   157667日,伦敦。
   泰晤士河边万头攒动。泰晤士河上,三条木船扬帆待发。这三条木船,排水量20吨的“加伯利尔号”和“麦可号”, 和一条排水量7吨的轻便帆船,即将出发前往北极地区,在航海家兼商人马丁佛罗贝舍的带领下,寻找通往“卡赛”的“西北航线”。
   “卡赛”是当时欧洲人对中国的称呼。16世纪时,前往东方的航线必须从大西洋南行非洲,绕过好望角。这条航线被当时的海上霸权葡萄牙和西班牙控制。雄心勃勃的英国不甘落后,为了摆脱葡萄牙与西班牙的海上霸权,英国决定另辟航线,寻找从大西洋向北,然后转而向西,通过北冰洋到达太平洋的航线,这就是世界航海史上著名的“西北航线”。
   佛罗贝舍是第一个前往北极,寻找西北航线的欧洲航海家。
   在河两岸人们的欢呼声中,三条木船拔锚启航,在泰晤士河上缓缓航行。当船路过格林威治的帕拉森夏宫时,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出现在宫殿的窗口,向航海家和船员们挥手告别。
   进入北大西洋后不久,小船队遇到风暴。轻便帆船不敌怒海狂涛,在风暴中沉没。
   挺过风暴的“加伯利尔号”和“麦可号”驶入冰海。祸不单行,冰海浓雾弥漫,木帆船随时有可能撞上浮冰。在浓雾的冰海中航行数日后,“麦可号”半途而弃,掉头南归。佛罗贝舍只剩下拥有18名水手的“加伯利尔号”。
   “加伯利尔号”契而不舍,一路西行,横渡了一道海峡,即现在的戴维斯海峡。728
红方框所表示的就是“决心岛”
日,他们发现了一个小岛,该岛即现在加拿大北极地区最东面的一个小岛,名叫“决心岛”。这个名字饶有趣味。它仿佛是一个提醒,又象是一个警告:到了这里,你顶好仔细想想,是走是回?要想全身而退,赶紧掉头不迟,要打算继续前行,你得痛下决心!
   “加伯利尔号”决心继续西行。绕过“决心岛”,船进入一个海湾,也就是现在的佛罗贝舍海湾,当时佛罗贝舍误以为它是一道海峡。海湾直通巴芬岛南部的心脏地带,水手们欣喜若狂,以为他们终于找到了通往亚洲的航道。
   在一座无名岛边,“加伯利尔号”抛锚停泊,佛罗贝舍和水手们弃舟登陆。放眼望去,眼前是渺无人烟的荒原。
   一行人步上一座山顶远眺,突然发现远处出现了一簇黑点。起初,英国水手们以为那是海豹,或者某种“奇怪的鱼类”。不久,黑点越来越近,他们惊讶地看到一群划着兽皮小艇的人,其中有男人,女人和儿童。小划艇靠近加伯利尔号,一群人依次上了船。有人数了数,男女老少共19人。双方照面,英国人得以从近距离观察这群“黑色长发,褐色皮肤,宽面颊,鼻子扁平”的人。这些人衣着相近,男人女人都穿着式样相同的海豹皮袍,女人的脸上刺着花纹。
   欧洲人与北加拿大巴芬岛上的原住民因纽特人初次相遇。
   这次相遇对双方都是不愉快的经历。
   佛罗贝舍雇了一个因纽特人带领他的船驶出海湾,820日,他派遣5名水手用小船送那位因纽特人上岸,这5名水手一去不返,他们的下落和遭遇成为北极探险史上诸多的未解之迷之一。佛罗贝舍认为他们遭到因纽特人绑架,作为报复,他诱使一名划着小皮艇的因纽特人上船,把他作为人质扣下,带回英国,这名人质在到达伦敦后不久即死于疾病。
    次年,佛罗贝舍带领包括“加伯利尔号”,“麦可号”和“爱德号”的船队再次前往北极。这回,他与巴芬岛上的因纽特人有过一次流血冲突。冲突中,数名因纽特人被船上的英国士兵射杀,佛罗贝舍的臀部也中了因纽特人一箭。盛怒的佛罗贝舍抓了一名因纽特男子和一名带着婴儿的因纽特妇女,将他们带回英国。这三名因纽特人成为欧洲艺术家们的模特, 不久后,三人都死于疾病,但是那两名因纽特男女的画像保留至今。
   很长时间里,欧洲探险家们将美洲北极的原住民称为“爱斯基摩人”(Eskimo)。“爱斯基摩”这个名称来自于加拿大南部印第安人对他们北方邻居的称呼,意为“吃生肉的人”,北极原住民对自己的称呼是“因纽特人”(Inuit),意思很简单,就是“人”。这也许是传统上以渔猎为生的因纽特人将自己与其他动物区分之意吧,我想。
   因纽特人分布在四个国家内:美国,加拿大,丹属格陵兰岛,俄国。他们的语言是因纽特语(Inuktituk),生活方式也十分相近。因纽特人属于蒙古人种,由于长期生活在寒冷荒芜的北极地区,他们早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和自然环境,他们利用当地的自然资源,发展出了独特的文化。因纽特人是优秀的猎人,巧手的工匠,也是自然之子,他们的生 活方式随着大自然的变化而调整。
   因纽特人的衣食住行虽然粗糙简单,但却十分适和他们的生存环境,数千年来,他们简单的雪屋,半地穴式的草皮屋,以及用海豹皮制成的皮衣成功地帮助他们度过了摄氏零下4050度的北极严寒。北极水域和苔原盛产各种动物,它们与因纽特人的生活休戚相关。因纽特人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这些动物,他们的季节性迁徙,完全由动物的习性所决定。
    生活在“南方”的人们很难想象,在苦寒的北极地区人们是怎样生活的。在没有任何农产品能够生长的冻土苔原里,他们吃的是什么?在冬天气温达到摄氏零下50多度的,终日没有阳光的冬季,他们穿什么来御寒?冰天雪地里能建造房屋吗?冰上行动,除了拉雪橇的狗队,还有没有别的交通工具?
   前往庞德口村时,我心里也充满了好奇。在北极地区与因纽特人一同生活的日子里,我终于对北极地区的日常人生有了基本的了解,也因此深深敬佩这个在地球最北端生生不息的民族。


严寒酷冷说皮衣
   庞德口镇在巴芬岛的最北端,隔着伊克利斯海湾与贝洛特岛相望。去年此时,我初次前往北极,那次是到欧洲北极,到达了位于北纬7110分的挪威北角, 留下的深刻印象之一就是“冷”。然而,比起位于北纬7241分,又没有大西洋暖流的庞德口村,北角要好得多了。
   7月底的一天,天气阴沉,薄雾弥漫。
传统的因纽特服装和哈士奇犬
   我穿着“南方人”的夏装,在庞德口镇的小机场哆哆嗦嗦地走下飞机,当时的温度大约是摄氏8度左右。苔原上的雪已经融化了,但是海湾里还漂浮着冰排,一座约70英尺高的冰山去年9月从格陵兰岛漂来,在小镇前的海湾中搁浅,要等到潮水高涨,海上刮起西风,冰山才会离开海湾,继续它的路程,直至消融。
   初次走上庞德口的海滩,闻到的不是我习惯的那种咸咸的, 带鱼腥味的 “海味”, 而是一种略有点腥涩的动物油脂味。在海滩上散步,常常会看见被人丢弃在沙滩上或者岩石间的动物骨头和皮。那些动物骨头显然都不是我熟悉的动物,它们就那样扔在海滩上,被太阳晒成灰白色。  有一天,我在海边遇到一个因纽特女孩,我指着一块动物骨头问她,那是什么动物,
   “海豹,”她说。她还告诉我,那股动物油脂味是海豹油味。
   海豹在因纽特人的传统生活方式中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说,昔日的因纽特人衣食住行都离不开海豹。就说“衣”吧,在摄氏零下4050度的 冬天里,因纽特人穿的是海豹皮的长裤,外衣和长统皮靴,皮靴里面有时还有一层薄而柔软的兔皮或狐狸皮。海豹皮也用来做无指手套。
   皮裤,手套和袍子式的长外衣也可以用驯鹿皮代替,但是靴子却非海豹皮不可,因为海豹皮天然防水,穿着海豹皮靴在雪地里行走,雪水不会渗透到皮靴里面,把脚冻坏。
   根据因纽特人的传统,打猎是男人的事,制皮是女人的事,这也算北极版的“男耕女织”吧。男人把猎物带回家后,女人把皮收拾干净,做成皮衣皮裤皮靴皮手套,其过程长而烦琐,至今仍然全部是手工进行。
   海豹的皮下有一层厚厚的油脂。加工时,因纽特妇女必须用一种三角形或者半圆形的薄刃小刀,把那层油脂一点一点地全部刮干净。这种小刀名叫“乌鲁”(Ulu),是因纽特女人的专用刀。 如果是用来制作皮靴底的话,还要把毛刮掉,只留下皮板。如果是驯鹿皮,要把皮下残余物质全部刮干净,露出白色的底皮。加工好的鹿皮非常柔软。皮子加工完之后,按照衣服的尺寸,用刀把若干张皮切割好,缝成皮衣。从前,皮衣是用骨针缝制,缝之前,因纽特主妇必须先在皮子的边缘咬嚼,把皮子咬软,便于骨针穿过。
   皮衣和皮裤多用驯鹿皮来做,因为驯鹿皮比较厚,也比较大,比较适合做衣服。这种皮衣其实更像皮袍,因纽特语叫做“阿莫替”(Amaoti)。皮袍的 背后有个三角形的大帽子,胸前也不开襟,穿时就往头上一套。以前,因纽特人没有棉布“内衣”,在最寒冷的日子里,他们穿两层皮衣,内层的皮衣毛朝里,外层的皮衣毛朝外,这样,即使在摄氏零下50多度的冬天里,被迫出门打猎也不会冻伤。据说,做一家四口的“阿莫替”需要大约20张兽皮。
   女式和男式的“阿莫替”式样没有太大的区别,通常男式的长及膝盖,女式的前短后长,有时女式的皮衣外面会装饰一些用小珠子串成的珠花和穗子。我看过一些老照片,照片上的女式“阿莫替”装饰着大量彩色珠花,非常漂亮。 女式的“阿莫替”背后还有个兜,用来背孩子,孩子与母亲的身体贴在一起,两人的体温都不会流失。帽子很大,天冷时可以拉上来包住孩子的头部,再冷时,还可以包住母亲的头部,这样,孩子就完全包裹在皮袍里面,绝对冻不着了。从实用的角度来看,这个设计真的很高明。不过,把孩子放进背后的那个兜需要一点技巧,得把孩子举起来,让孩子贴着自己的后颈“滑溜”下去,恰好落进兜里,弄不好孩子就掉到地上了。
   海豹皮比较小,更适合做皮靴和手套。银灰色与黑色相间的海豹皮很漂亮,巧手的因纽特妇女把黑色和银灰色的皮毛剪下来,拼成各种简单大方的图案,制成非常漂亮的皮靴,这种皮靴因纽特语叫做“卡密克”(Kamik)。海豹皮靴底部用海豹皮板缝制,长及小腿的靴统毛翻在外,即轻便又暖和。
   除了海豹和驯鹿,北极地区常见的动物还有狼,雪狐,北极熊,雪兔,以及拉雪橇的爱斯基摩犬。但是,因纽特人似乎不大用狐狸和兔皮制作皮衣,可能因为兔皮和狐狸皮都太薄吧。猎杀北极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因此用北极熊皮来做皮袍也不常见。爱斯基摩犬是因纽特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动物之一,除了弹尽粮绝,面临饿死,因纽特人决不会吃狗,通常也不用狗皮做衣服。
   从照片和记载上看来,传统因纽特人的夏季服装是用兽皮板制成的。北极苔原在树木线以北,苔原里没有树或者灌木,自然也就不可能有棉花。当因纽特人与“南方人”接触之前,他们并没有布做的衣物。从前,因纽特人与欧洲人的交易,就是以兽皮和海象牙来交换枪支弹药,小船,铁锅,衣物,烟草等物品。现代的因纽特夏装,除了布制的“阿莫替”之外,与一般的西式服装并无区别,同样是汗衫,衬衫,牛仔裤,西装裤之类,妇女和女孩子也有穿裙子的。
   在与欧洲人接触以之前,因纽特人没有铁器。缝制皮衣用的针是兽骨磨制而成的骨针,还有个用兽骨做成 “针匣”来存放骨针呢。小巧玲珑的针匣还有个小小的盖子,针匣两边穿孔,可以穿上线挂在脖子上,以防丢失。缝制皮衣的线是用晒干的鹿筋,把干鹿筋一丝一丝地撕下来就成了线,这种鹿筋线非常结实,不容易断,缺点是太短。缝制的针法也有讲究,必须用一种特殊的针法来缝,接缝处才不会渗水。
   在一年中有大半年冰封雪盖的北极苔原里生活,为了防止雪盲,因纽特人很早就发明了一种独特的“太阳镜”。 这种“眼镜”是用兽骨,漂流木或者海象牙磨平制成, 骨片上凿出两条细细的缝,戴上这样的“眼镜”可以防止雪地反射的阳光伤害眼睛。
   我居住的因纽特家庭是个典型的从传统过渡到现代的家庭。一家之主彼得阿格拉克先生和他的妻子1968年才在村里定居,在此之前,他们过得是传统的因纽特人游猎生活。阿格拉克夫妇俩有7名子女。以前,阿格拉克的妻子塔碧莎负责手工制作全家人的皮衣皮靴,想来不会是件轻松的事。
   我请塔碧莎给我看看她做的皮衣和皮靴。阿格拉克家的大女儿路易丝带我到房子外边的小仓房去,打开门,一股海豹油味扑鼻而来。在庞德口,每家都有这种简易小仓房,用来收藏皮衣和尚未加工的兽皮。路易丝告诉我说,这些皮衣都没有经过化学加工,必须低温保存,否则会脱毛,因此它们都不能放在终年有暖气的室内。
   路易丝捡出一件毛茸茸的儿童皮衣给我看。那是件驯鹿皮做的短外套,很厚实,背后还带着帽子。穿一身这样的皮衣皮裤,再戴上皮帽和皮手套,穿上皮靴,即使是在北极,冬天应该也不会冷吧,虽然有点臃肿,行动不便。不过,在漫长而且黑暗的冬季里,因纽特人主要在室内活动,而且,在摄氏零下40多度的时候,保暖可是性命交关的事,其他的只好放在第二位了。
   路易丝接着从皮毛堆里翻出几只海豹皮靴递给我。靴统大约长及小腿,靴底用海豹皮板缝制成,翻毛靴统上用银灰色和黑色的皮毛拼出漂亮的花。路易丝告诉我,皮靴的式样虽然男女相同,但是靴统上的花型却是“男女有别”的。男式的靴统上是银灰色和黑色相间的斜条纹,女式的变化略多,有横条纹,也有花形。
   遗憾的是,现在年轻一代的因纽特人基本上已经不穿海豹皮靴了。冬天里,他们穿的是商店里买的短靴,那种臃肿但非常暖和的皮衣穿的人也不多了。因纽特青年冬天穿的是羽绒服一类“南方人”穿的衣服。其结果是,年轻一代的因纽特妇女很多已经不会制作传统的皮衣,皮靴和皮手套了。塔碧莎的3个女儿没有一个会做皮衣。好在三姐妹中有两个会做珠花。
   眼看着这种古老的技术就要失传,为了保持传统,当地政府申请到一笔专项资金,聘请了几位老妇教青年妇女制作皮衣和皮靴,从处理皮件到缝制,一步一步地学,希望能把因纽特人的文化传统保留下去。

   在庞德口镇的公共图书馆里,我看到几件用海豹皮制作的椅垫,靠背等工艺品,银灰色和黑色的拼花十分精美,堪称精品。可惜这些漂亮的皮毛工艺品无法卖到北极之外的地区。一是由于天热,没有经过化学处理的皮毛无法保存;另一个原因是,由于欧洲动物保护主义者们的强烈抵制,皮毛制品出口受到很多限制,结果不仅严重影响了因纽特猎人们的生计,使得不少猎人难以谋生,而且许多海豹皮就被扔到海滩上,白白浪费了。

冻土苔原谈饮食
   在庞德口村吃的第一顿饭,就让我这个长期素食者大伤脑筋:除了煮胡萝卜就是土豆泥,没别的可吃。我端着碟子,站在旅馆食堂的窗口,望着面前的白切肉片,近十年来第一次在饮食问题上面对一个哈姆雷特式的两难:“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问题。” 分菜的女孩手里拿着勺子看着我,等着我做出决定,后面还有人端着碟子排队……我一咬牙:“吃!”
   在寒冷的北极苔原,除了动物性食物,没有别的出产。要是在从前,新鲜蔬菜想也别想。 现在庞德口有两家超市,也卖新鲜蔬菜水果,但是价格高的令人咋舌。可是一想
北极超市的蔬菜价格
到这些蔬菜水果每周一次由飞机从“圈外”运来,运费是它们本身价格的至少一倍,超市里令人却步的价格也就可以理解了。不过对我来说,这个价格还是很难接受――要比纽约贵至少
3倍呢。特别是水果,比方说桔子,是纽约价格的5倍!不仅如此,蔬菜水果的种类少,质量也不好――毕竟是北极么。庞德镇的人通常买冻蔬菜,新鲜蔬菜基本上是在当地工作和居住的“南方人”买。
   与彼得一家同吃同住, 为了不给主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决定暂时“开斋”,他们吃什么我也吃什么,反正也是超市买的冻鸡,猪,牛肉。既然已经“开斋”了,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居然还吃了一次驯鹿肉。味道……该怎样形容呢? 有点像嚼皮革,也就是说,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因纽特人是彻底的肉食主义者。在渔猎时代里,他们的主食是海豹,驯鹿,鲸鱼,雪雁,狐狸,北极狼,北极熊,北极斑点鲑鱼等。春天,太阳回到北极,海湾里的冰开始融化,苔原上冰雪渐渐消融,在南方森林里过冬的驯鹿群回到苔原。
   因纽特人离开冬季营地,带着帐篷,跟随着驯鹿,荒原上处处为家。他们必须在整个夏季里准备好冬天的食物和燃料,否则,在寒冷黑暗的北极长冬,没有足够的食物很难避免饿死的命运,没有足够的海豹油做燃料,也无法度过漫漫长冬。
   北极斑点鲑鱼是一种美味的鱼类,也是因纽特人的主食之一。夏季里,因纽特人在海边或河的入海口安网捕鱼,把吃不完的鱼晒干储存。从前因纽特人吃的蛋类是各种鸟
北极斑点鲑鱼晒干后是因纽特人
冬天的主食之一
蛋,现在,贝洛特岛被加拿大政府划为北极鸟类保护区,鸟蛋也就被超市里的鸡蛋取代了。
   因纽特人的食物加工非常简单,完全谈不上“厨艺”,做菜方法不是烤就是煮。塔碧莎做饭时,不管是什么肉,往锅里一煮,加上冻蔬菜,洒点盐和胡椒粉就成。大家每人一碗,切一块“巴诺克”面包,填饱了算,一日三餐都不讲究精致的厨艺。煮肉就是把大块的肉放在锅里煮,什么佐料也不加,煮熟了捞出来切成薄片, 蘸点酱油或者牛排酱吃。
   我想这跟他们的生活环境有关。毕竟“南方人”的食物种类要多多了, 才有可能讲究厨艺啊。再说, 苔原上连最普通的姜,葱,蒜,月桂叶,胡椒什么的都无法生长,怎么能发展出厨艺?
   夏季里,村里人仍然喜欢在户外烧烤。他们捕来海豹,在户外收拾干净了,捡几块石头围一个简易灶,找一块平整的石板搭在石头上,在荒原上找一些干枯的苔藓类植物,点着火,用刀把海豹肉割下来,直接放在石板上烤。在村里漫步时,常常会看到这种简易的烧烤灶。有一次,我划着小划艇在海湾的浮冰间穿行,看到岸上有几个人在收拾猎来的海豹。可惜等到我上岸后赶过去,已经“食尽人空”了。在彼得家,皮雅给我看过生的海豹肉,颜色黑乎乎的,她告诉我说海豹肉营养丰富,但不能多吃,吃多了会腹泻。
   说起来,因纽特人有时候确实吃生肉。据说海象肉并不好吃,好吃的是海象皮,而且非生吃不可。告诉我的是我的导游,苏格兰人戴维,他在庞德口生活了15年,生活习惯也“因纽特化”了。他说着,彼得在一边频频点头表示赞同,还加了一句:“海象肉通常是喂狗的。”
   我听了忍不住笑。在我的家乡,不好吃的东西被形容成“猪食”,在这里,难吃的东西大概就会被形容成“狗食”了。
   有时候,吃生肉是出于无奈。试想,在因纽特人享有现代生活方式之前,冬天住在地屋或雪屋里,如果燃料没有了,在没有猎到海豹,取到海豹油做燃料之前,除了吃生肉,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不知道是因为肉食还是因为天冷,茶是因纽特人不可或缺的饮料。茶不是泡,而是煮,水壶里加上水,扔进几个茶叶包,水开了,茶也浓得发黑。村里有经过处理的自来水,但是彼得一家从不用自来水煮茶,煮茶的水来自荒野中的小溪,是融化的冰川水,非常纯净,还带点甜味。除了我没人喝凉水,我也只喝冰川水,自来水有股漂白粉味,跟冰川水一比较,高下立判,谁还去喝那“化学水”?这冰川水比我们超市里买的瓶装水还好喝呢。
   在北极,除了动物,鸟类和鱼之外,能吃的植物非常少。北极苔原其实并非“南方人”想象的那样,是荒芜的不毛之地。
   夏季里,当苔原上的冰雪融化之后,各种花草,苔藓类植物和北极版的“树木”竞相发芽。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各种植物纷纷了完成发芽,生长,开花,结子的全过程。夏季北极,苔原上遍是柔软如地毯的苔藓,黄色,白色,粉紫色的花开的热热闹闹。
   “苔原上有可以吃的植物吗?”我问彼得的小女儿皮雅,当时,我们正走在村外的苔原上,我请她和她的朋友德比带我去看村里的墓地。苔原软软的,走在苔原里,就象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当然有啦那种黄花的根就可以吃,”她指着一丛矮小的小黄花说。那黄花的茎叶贴在地面上,长成环形,象一只黄绿色的小花环。
   我们在一丛黄花边上蹲下来,皮雅伸手去拔,一用力,根没拔出来,花茎断了。她找到另一株,用穿着短靴的脚在它四边猛踢,踢到根部露出,再用手挖,然后用力拔,终
北极苔原上也有可食的植物
于拔出了一根半尺多长的根,根比茎叶长多了,样子有点象还没长大的胡萝卜。她甩掉砂土,剥去根部的皮,折了一段放进嘴里嚼起来,又递了一段给我:“要不要试试?”

   试试就试试。我接过那段乳白色的根,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品。青草味之后,有一点点甜味,不过至少不苦涩。
   德比指着一株开着紫红色穗状小花的植物,告诉我说这种花的叶子很好吃。她揪下几片绿中带红的小圆叶子,擦了擦,放进嘴里。我也揪了一片尝了尝。嗯,酸酸的,像我小时候吃的酸浆草。
   她还指着一片小小的,贴这地面匍匐生长的“树”,告诉我说那是蓝莓。说它是“树”,是因为它不仅多年生,还有枝呢,只不过那些枝也是贴着地面长。
   我弯着腰,仔细端详着蓝莓“树”。“树”上尚未结果,叶子细小,枝条干枯,怎么也不像我见惯的那些水灵灵的蓝莓丛。
   后来有一天,我遇到几个蹲在地上找什么东西的孩子,过去一问,原来他们在采蓝莓。我也蹲下来,跟他们一同采。成熟了的浆果只有黄豆大小,我吃了几粒,既不酸也不甜。在纽约北部的山里,野生的蓝莓至少有两个品种,其中有一种长得比我还高呢。
   在北极,所有的植物只有贴着地面,才能获得来自大地的温气来生长繁殖。因纽特女人夏天会去采蓝莓,但是我忘了问她们用蓝莓来做什么, 是不是也像我们“南方人”那样烤蓝莓松糕?
   德比和皮雅指点给我好多种可以吃的植物,还告诉我一些药用植物。这些很不起眼的植物,有的可以治疗牙痛,有的可以止泻。北极荒原真的不是不毛之地。
   但是,植物并非因纽特人的主食。从前,没有冷冻蔬菜和空运水果时,因纽特人从哪里摄取维生素C呢?当年令欧洲航海家和水手们谈之色变的坏血病,就是由于严重缺乏维生素C引起的。那么,世世代代根本没有蔬菜水果的因纽特人,为什么不得坏血病呢?
   皮雅告诉我,他们的维生素C主要来源于海豹肉。海豹肉含有很高的维生素C,而且,吃生肉也是摄取维生素C的方式之一。我不知道这个说法是否有科学根据,不过,我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这样说。
   我还有另一个疑问:以肉食为主的因纽特人为什么不胖?全村没有一个大胖子,我只看到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子,可是比起我在纽约街头见到的那些胖得几乎走不动路的青少年,他还算瘦的呢。是不是因为他们的饮食里少糖少淀粉?如此说来,近年来流行的“肉食减肥法”没准还真有点道理呢。
   在与欧洲人接触之前,因纽特人除了肉和鱼,既没有大米也没有面粉。与欧洲人交易之后,因纽特人开始吃面食。
  
油炸的“巴诺克”
我很爱吃一种叫做“巴诺克”的面包,这是因纽特人从苏格兰捕鲸船上的水手那里学来的。“巴诺克”的做法很简单,面粉里加动物脂肪,发酵粉,水,也可以适当加一点盐,揉成一大团,直接放在烤箱里烤,烤成一个圆形的大面包,也可以搓成小长条,或者随便什么形状,放在油里炸,两种都很好吃。特别是油炸的,趁热蘸着奶油吃,又热又香。
   因纽特人基本不吃米饭,想必跟他们最早接触的是欧洲饮食习惯有关吧。我忽发奇想:要是他们最早接触的是吃米饭的东方人,也许他们现在会以米饭为主食也未可知……




猎海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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