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27日星期四

《北极的诱惑》第四章: 衣食住行话北极 (3、4)

荒原上的现代住宅,每年只能在夏季里建造




冰天雪地话民居
   没有去北极之前,我完全无法想象,因纽特人如何在摄氏零下4050度的地方生活。苔原上没有树,用什么来盖房子呢?后来看到一些雪屋的照片,我以为因纽特人一年四季住的就是雪屋了。
   后来才知道,雪屋不过是冬天出去打猎时临时建造的,并非永久性的居处。这次在庞德口村看到两处“草皮屋”的遗迹,村里还保留了一座不算太古老的“草皮屋”,这才知道在进入现代之前,因纽特人是如何解决居住问题的。
   从前,因纽特人过的是游猎生活,一年里约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全家人带着帐篷,在荒原上“逐猎物而居”。夏天的苔原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湖泊溪流,苔原的土层 45英尺之下就是永久冻土层,融化的冰水无法从地表渗到地下,因此,不必担心找不到饮用水――还是高质量的饮用水呢。帐篷是用漂浮木做支架,上面缝上海豹皮,分量不算太重。现在,夏天里,村里人有时还是喜欢住在室外的帐篷里,当然,现在的帐篷是帆布或者尼龙布的啦。
草皮屋遗址
   冬天里,庞德口村一带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没有日照。秋末,因纽特人带着猎物,回到冬季营地过冬。 冬季营地通常由若干座半地下的“草皮屋”组成。选择避风近海的地点,先在地上挖一个圆形的坑,坑中有一个环形平台,上面铺上驯鹿皮或海豹皮,就成了睡觉的床。平台下有一个像井一样的浅坑,浅坑通向门口,把冷空气导向门外。土坑外垒上一米左右高的石墙,墙上支上鲸鱼肋骨做梁,然后在上面铺上防水的海豹皮和马鹿皮,皮上再铺上草皮。门外修建一条低矮的长廊,用兽皮或者漂流木做个门,一座草皮屋就建成了。寒冷黑暗的冬天,因纽特人在草皮屋里点上海豹油灯,它兼有照明,保暖,作饭的功能。 这种“灯”因纽特语叫做“库立克”(Qulliq),用石头雕成,同时可以点燃数十根灯心。
   我在庞德口村附近见到两座冬季营地的遗址,半倾颓的环形石墙还在,鲸鱼骨和海豹皮已经荡然无存。一座石墙边有一块灰白色的巨大兽骨,同行的导游大卫告诉我说,那是鲸鱼骨。
海豹油灯
   回到村里后,我问彼德草皮屋是否够暖。他告诉我说,严寒的冬天里,整个草皮屋被厚厚的雪盖住,点着海豹油灯的屋里,温度可以达到零度以上,屋内通常不会结冰。对我这“南方人”来说,零度上下的温度已经到了快要“冻掉鼻子”的地步了,不过,跟屋外零下40度的温度比较起来,那可是好太多了。
   彼得还告诉我,建造雪屋并不是随便什么雪都行。北极气候干燥,下的雪基本上都是粉状的,新雪根本不成团,无法做成“雪砖”来搭雪屋,太“老”的雪也不行,太硬,刀无法切割。必须选择不太软也不太硬的雪层,用刀把软硬适中的雪切割成长方形的“砖”。
   建造雪屋时,先用雪砖在雪地上摆出一个圆圈儿,人站在圈里,一层层把雪砖码上去,接缝处用雪抹平,一座雪屋就建成了。点上海豹油灯之后,雪屋里面也能达到摄氏零度上下呢。点着灯后,从外面看,半圆形的雪屋变得半透明,像个大灯笼。可以想象,当拉着雪橇的狗队远远望见灯光时,人与狗的心中必定都充满了回家的喜悦。
   庞德口村的第一幢房子是哈德逊海湾公司的贸易点,接着是加拿大皇家骑警的办公处,随后是罗马天主教会的小教堂。从那时起,庞德口渐渐出现学校,医务所等等,祖祖辈辈居住在帐篷和草皮屋里的因纽特人逐渐迁入固定住房,形成了一个村庄。
   现在,北极苔原上的房屋是建造在钢管上的。冻土层上无法打地基,只能用钻机把十来米长的钢管钻进地下,根据地形和房子的大小,把钢管打成若干行,然后在钢管上建造木板房。所有建筑材料必须用船从“圈外运进来,而且每年只能在夏季建造房屋,造价可想而知。
   房屋内部装修与“圈外”并没有多大区别,彼德家的厨房跟我家的厨房几乎一样,只不过我是使用煤气灶,他们使用电灶。我去过的家庭,包括比较富裕的家庭,家具都很少,大概与价格太贵有关吧。不过每家都有电视,电话,有的还有电脑。而且,一年四季没有一天不开暖气。
   由于无法铺设地下管道,每家的屋外都有一个水箱和一个烧热水和暖气的燃油箱,地下还有一个污水箱。需要补充水和燃油时,打个电话,有车会送来。污水箱满了,打个电话叫抽水车来抽,污水原先是倾倒进村外两,三公里处,一道靠海的天然岩沟里。最近,为了保护环境,政府投资在垃圾场所在的山顶上建立一座污水处理场,其实就是挖一个大坑,下面铺上沙子,再铺上一层像地毯一般的过滤层。据说经过层层过滤之后,污水即使渗入海中,也不会污染海水了。


古往今来道行旅
   有一天,我背着红色登山包,在海滩一边漫步,一边拍照。冷不防附近传来一阵尖利的狗叫声,吓了我一大跳。
   循声望去,原来溪水边卧着一群脖子上系着铁链或粗绳的大狗。见我走来,几条狗站立起来,伸长脖子对着我叫,叫声尖利悠长,与其说是“叫”,不如说是“嚎”,那声音完全不像我习惯了的宠物狗的叫声,倒有几分像狼嚎。要是黑灯瞎火时听到这样的狗叫声,还真挺糁人的。
   我停下脚步,仔细打量这些毛色灰暗,全身脏兮兮的大狗。这就是著名的纯种北极“哈斯吉”犬?几条狗百无聊赖地卧在地上,头都懒得抬,冲着我嚎了一阵的狗见我站着不动,又趴下了。两条白狗互相咬起来,随即滚在地上,打成一团。
拉雪橇的哈斯吉犬队
   狗正在换毛,地上随风滚动着一球球灰不溜秋的狗毛。狗儿们身上斑斑驳驳的,一身毛长的长短的短,显得挺寒伧。
   哈斯基犬身上长了两层毛,长毛下面另有一层绒毛,冬天它们睡在雪地里,两层毛为它们保暖。夏天,狗身上的长毛褪去,露出底层短短的绒毛,就好像脱掉一件毛皮大衣,露出贴身短衫。
   我在挂历上看到的纯种“哈斯吉”犬每一条都油光水滑,神气活现,比我眼前的些狗漂亮多了。可是,那些漂亮的狗只是人类豢养的宠物,它们美则美矣,却缺少一种精神气儿。我面前的这些狗才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呢。在没有机动雪车的时代里,若没有狗,因纽特人可能无法在北极坚持数千年。那时,在冰封雪盖的苔原和海面上,狗拉雪橇是因纽特人唯一的交通工具。
   夏天,因纽特人四处游猎,狗队也跟着他们到处走――身上还搭着“狗褡裢”,驮着主人的零碎家当。直到现在,机动雪车仍然无法完全取代狗拉雪橇。原因很简单,机动雪车一旦出来毛病就“趴窝”了,而狗儿们只要有了吃的,就能一直跑下去。昔日的北极地区,要是没有狗队,人就无法外出打猎,因此,一旦狗全死了,人也就活不长了。人与狗是真正的同甘苦,共命运。
   上世纪初发生的那桩谋杀案,直接的导火线就是被害人威胁当地的因纽特人,扬言要射杀他们的狗队。一旦失去狗队,整个营地几十口人将面临饥馑,必死无疑。为了自保,因纽特人只得先发制人。只是,当执行人举枪瞄准时,他并没有料到,他射出的子弹不仅为他自己,也为整个巴芬岛北部的因纽特人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他更没有料到的是,那两发子弹从此改变了当地因纽特人的历史。
   拉雪橇的“哈斯基”犬体形很大,爪子大而有力,我在沙滩上看到的狗爪印,个个有我的拳头大小,新鲜的爪印足有一英寸多深。这些狗可不是宠物,它们从来不进入主人家中,我都怀疑它们是否知道主人家在哪里。它们似乎“狼性”未泯,一群狗里有条“头狗”,跟随主人外出打猎时,整个狗队跟随“头狗”而行。
   单独的狗对狗群很忠诚,我在沙滩上看到一条挣脱了链条的狗,它独自在狗群附近徘徊,但是绝对不会进村去找吃的。见到人也没有那种亲热过度的媚态,只是不卑不亢地看着,不靠近也不攻击,神情高傲,也有点落寞。
哈斯吉幼犬
   我问皮雅为什么这些狗要用铁链栓着,她说要是不栓,它们就会跑向荒原,从此不见踪影了。荒原里有狼,它们会不会回归本性,回到狼群中呢?
   如今养活一群拉雪橇的狗可不容易,通常的狗食根本不够提供它们所需要的热量,它们吃的是生鹿肉,海豹肉或者鱼。冬天干活时,它们每天喂一到两次次,夏天,主人每两天来喂它们一次,它们就呆在溪边,很无聊地度过夏季。
   狗拉的雪橇是木条捆绑而成的小雪橇,雪橇不用钉子钉,全部用细绳子捆扎,当初也许是因为没有钉子,但是现在仍然用绳子捆绑,也许是习惯,也许是为了减轻重量。
   现在,很多人家已经没有狗队了,狗拉雪橇成了一个旅游项目。狗儿们爪子上包上海豹皮,防止尖利的冰块划伤它们的脚掌,扇形的狗队拉着雪橇,兴高采烈地在冰上奔跑,这时,人与狗都兴奋无比,北极的寒冷好像也减少了几分。
   现在,北极地区冬天的主要交通工具是机动雪车。雪车有点像摩托,只是以两条滑雪板取代了轮子。雪车的功率据说很高,春天在冰面上遇到不太宽的裂缝,加大油门,腾空而过,惊险刺激。也有“飞”不过去,掉进冰缝里的,那就只好用绳子拖出来了――难怪彼得家工具间的墙上挂了长短粗细那么多绳子。雪车也可以拉雪橇,那种雪橇比狗拉雪橇大一倍多,雪橇上不仅载人,还得载汽油呢。
 
现代的雪车
 
庞德村每家都有雪车,否则冬天寸步难行。夏天,雪车没了用武之地,停在室外,等待冬天来临。外出打猎时,多路径小车(ATV)代替了狗队。这种小而结实的车可以在没有公路的苔原上自由行驶,轻易就能开上不太陡的山坡,这种车也是北极地区最实用的交通工具。不过,小轿车和卡车如今也进入了苔原,庞德口村甚至有一辆“出租车”呢。
   要出远门的话,唯一的方式是小飞机。加拿大北极地区的因纽特人社区都有小飞场,主要社区每天都有小客机往来。前往庞德口时,我乘坐的客机只有28个座位,我以为是最小的飞机了,回到“南方”时,飞机上才20个座位,13位旅客,人家还告诉我,那并非最小的客机呢。
   离开时,我带走一个问题:因纽特人的传统还能保持多久呢?明年,距离庞德口村100公里之处将有一座锡矿开始投产,几个月后,庞德口村将安装宽带,电视和互联网把北极小村与世界连在一起,小村里的人们不再与世隔绝,外来的游客也把世界带到他们的家门口。
  
然而,当世界成为一个村庄时,世界村的村民们如何各自保留自己的独特文化,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取得平衡,避免使弱势文化被强势文化吞没,这可能是每个弱势文化群体面对的困境。
   临走前,我的导游戴维半开玩笑地对我说:“你现在来得还不算太晚,等到这里有了麦当劳,星巴克,肯德鸡时再来,可能也就没意思了。”
   说实在的,我衷心希望那里永远不会有麦当劳,星巴克和肯德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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