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13日星期四

《北极的诱惑》 第三章 天涯海角北极村 (3、4、5)


日蚀湾



   北极因纽特人历史的改变,该是从地理大发现开始吧。先是欧洲探险家前来寻找“东北航线”和“西北航线”,航线没找到,航海家们却发现北极海域里盛产鲸鱼。欧洲人发现鲸鱼油是很好的燃料,适用于点燃欧洲城市街头的街灯;鲸鱼骨则是做女式大蓬裙支架的最佳原料。
   很快,来自欧洲捕鲸船蜂拥而至,一个新的行业――北极捕鲸业――开始形成。哈德逊海湾公司接踵而来,在加拿大北极地区建立了许多贸易点,用各种欧洲商品与因纽特人交换皮毛。
   接着,基督教各派纷纷派遣传教士,前来北极“教化”因纽特人。传教士们择地建造教堂,并且开办学校,训练当地人做传教工作。最后加拿大政府也出动了。为了行使主权,加拿大政府在北极地区建立警察局,医疗所和学校,要求因纽特孩子接受正规教育,并且学习英语。

   与外界的交往越来越频繁,因纽特人的生活方式因此渐渐改变。原先,因纽特人打猎是为了谋生,后来则变成为了拥有某些商品。因纽特人开始依赖欧洲商品如猎枪,弹药,棉布,面粉,木船,猎刀等等,单纯为食物而打猎的活动逐渐变成商业行为。
   为了便于贸易,也为了方便孩子们上学,散居在各地的猎人们渐渐搬迁到贸易点,学校和医务所附近的地方。加拿大政府也制定了种种政策,鼓励游猎的因纽特人定居。几十年之后,因纽特人终于全部定居,形成了好些个大小不等的村镇。
   几百年来的交往,白人给因纽特人带来现代西方文明的同时也带来了各种疾病。北极地区原先从未有过天花,流行性感冒,肺结核之类的传染病,因纽特人的身体完全没有对这些疾病的抵抗力。当捕鲸船上的水手把这些疾病带到北极地区时,造成了极大的灾难。面对这样全新的灾难,当地巫医自然束手无策。由于地理位置的偏僻,政府的救援也无法及时到达,许多土著居民死于这些疾病。庞德口也没有逃过类似的灾难,20世纪初那件谋杀案的副产品之一,就是一场肺结核的大爆发。
   德比和皮雅把我带到村头的一座高坡上。站在坡上四下环顾,我注意到,庞德口村原来是建在三层台地上。海湾边是最低一层,我们站立的高坡是中间一层,彼得家所在的地段是最高层。 从这里也可以看到村子发展的轨迹, 人口越来越多,村子只能朝海湾后部发展。
   皮雅告诉我,这个高坡是村里人望海的地方。从前,女人们站在这里眺望海湾,等待捕猎海豹和鲸鱼的男人们带着猎物回家;现在,人们站在坡上眺望大海,等待一年一度的供应船进入海湾,带来他们需要的物品。
   有时候人们也站在这里,看着旅游船靠岸,带来一群兴高采烈的旅客。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们在庞德口村停留几小时,走马观花地参观几个地点,到游客中心买几样纪念品,就算来过庞德口了。
   靠岸的海面上漂着浮冰,冰山四周却环绕着一圈无冰的水面。冰山静静地耸立着,把倒影投到无波无浪的蓝色水面上。一群海鸥时而俯冲到水面,时而拍着翅膀腾上天
空,洒下一串串清亮的啼鸣。
   站在山坡上眺望,对面贝洛特岛上的冰川和山峰一览无余。风吹起水面的冷气,冷暖空气在山腰相交,形成一条云带,有如一条轻纱缠绕在山腰,为嶙峋冷峻的山峰增添了几分柔和。
   我望着山坡下的海湾。
   面对海湾的一排木房是村里最早的住宅。皮雅指点着一座靠近村头的一幢小木屋,告诉我那就是哈德逊海湾公司的贸易站,它是村中最早的房子;距贸易站不远是加拿大皇家骑警的警察局,然后是罗马天主教堂。这三座房屋是庞德口村最早的建筑,它们所代表的三个机构,在促使当地游猎的因纽特人定居这件事上,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现在,这三座木房不过是庞德口村近千座房屋中的三座很不起眼的房屋而已。 北极商场,北极高中,村办公室,联邦政府办公楼,卫生所,公共图书馆和游客中心等建筑都比这三座木房大得多,也漂亮得多。然而,这座村庄的历史就从它们那里发源,一座近千所房屋的村庄,也就从它们所在的位置开始发展。一代人在这里定居,建立了一个村庄;另一代人出生在这里,在这里生根开花结果;如今又一代人正在成长。毫无疑问,这座村庄还将继续扩大。
   皮雅和德比兴奋地告诉我,不久后巴芬岛上会有一座锡矿开工投产。有一家著名的欧洲钻石公司已经连续几年在这一带寻找钻石,该公司的勘测人员认为大有希望。如果找到了钻石,当然就会有钻石矿投产。由于土地使用权属于全体因纽特人,这两座矿投产后,当地的青年将会获得更多的工作机会,他们的生活会更好。
   风从海上吹来,带来逼人的寒气。海上的冰排镇住了浪,海水平如镜面,冰山的倒影清晰得如同一幅图画。一个中年男人走来,远远就与女孩子们招呼。皮雅向我介绍说,这是她的叔叔,也就是彼得的弟弟。我们用英语寒暄了几句。 德比说,村里的人大多数属于几个大家族,彼此都有些瓜葛,不是近亲就是远亲,要不就是姻亲,反正总有某种联系。
   因纽特人很重视家族,在游猎时代里,一个家族常常一同外出打猎,有了猎物彼此平分。现在,家族中的联系已经不如原先紧密,但是某人获得了猎物,也还会与近亲们分享。只是,如今打猎已经不是为了维生,也不是为了交换,而是为了改善生活。因纽特人毕竟已经习惯了海豹肉和驯鹿肉,那曾经是他们的主食。超市里买来的鸡肉,猪肉和牛肉不能提供北极冬天必须的热量,他们仍然需要传统的肉食作为补充。

   是的,因纽特人的生活如今已经很现代化了。孩子们不再用小花来玩过家家,他们有了电子游戏机;老人们也不再在草屋的海豹油灯下,与孩子们“谈古”,家家都有了电视机和电话。
   然而,现代化了的因纽特人又面临着一个新的困境:他们代代相传了几千年的文化和社会结构正在飞速地消失。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冲突仍然存在,特别是从未经历过艰苦的营居游猎生活方式的年轻一代,他们的“认同危机”尤其严重。
   区的自杀率比加拿大平均数字高67倍,其中大多数自杀者是青少年。这个地区的失业率也非常高,青少年普遍早婚早育。事实上,这里的青少年很少正式结婚,他们多数沿袭传统的婚姻方式,双方自愿即可同居,形成“事实婚姻”,小夫妻分手也无须办理正式的离婚手续。女孩子们常常156岁就有了孩子,因此很早就退学。教育程度偏低的青少年很难找工作,政府提供的福利只能勉强度日,加上北极地区的气候特点,青少年很容易得忧郁症。现在,村里有政府派来的社会工作人员和心理辅导员,但是效果似乎并不明显。




   北极的夏季很短,9月底雪花飘扬,10月里海面结冰。到了年底,太阳沉落到地平线之下,漫长的北极黑夜来临,直到来年3月,太阳才会重新照耀这个北极小村。因此,在夏季里,人们尽情享受阳光,孩子们常常在户外玩到凌晨23点,直到困得睁不开眼睛了才回家睡觉。次日,上班的人直接去了办公室,不上班又不必上学的人们一直睡到近午时分才起床。
   我很喜欢清晨独自在海滩上漫步。
   说是“清晨”,其实已经是上午910点钟了。我本来就是“夜猫子”,天然就适应这种独特的生活方式。夜晚,我常常是最晚回来的人,有时候一个人在户外逛到凌晨才回来。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时,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我打开电炉,从灶台边的一个大铁桶里舀水,倒进水壶里,为自己煮一壶热茶。入乡随俗,我喝茶的方式也是“因纽特式”的:不用开水泡,而是把茶包直接放进壶里煮。
   村里人煮茶不用自来水,他们嫌自来水有股“化学味”。他们开车到野外,找一条冰山融化后形成的小溪,用带盖的塑料大桶载回冰川水来煮茶。尽管北极的夏日依然寒冷,我还保持在美国多年养成的喝冷水的习惯,每天喝的水也是清甜的冰川水。
   茶烧开之后,我打开厨房柜上的小面包箱,厚厚地切两片塔碧莎烤的苏格兰式“巴诺克”面包,抹上一层黄油或者花生酱,坐下来吃早餐。吃完后,背上装了相机的背包出门,走向海湾。
   海滩上静悄悄的。冰排有时集中在近岸的水面,有时被风推到海湾中央。水面上浮着形状各异的浮冰,有的像巨大的蘑菇,有的像一堆乱石,有的像桂林山水模型。
   灰白相间的海鸥贴着水面飞翔,时而收起双翅落到冰排上,跟随冰排漂流一会儿,又振翼飞起,直射蓝天。

   天地静默,海水寂寂无声。水波轻柔地漫上海滩,又轻柔地退下,潮湿的砂砾在我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停下脚步静立,可以听到海面上传来清脆的“噼啪”声,那是冰排断裂的声响。那声音轻灵脆亮,是真正的天籁。
浮冰
   空气清冷新鲜,深吸一口,清凉直入肺腑,五脏六腑像被清洗了一遍,涤尽了都市的污浊。海滩是砾石滩,滩里有许多大石块,到处是彩色的砾石,水底的砾石五颜六色,十分美丽。
   走到小溪边,我的脚步声惊动了溪边度夏的狗队,高大强壮的哈斯基犬们纷纷立起,冲着我发出长一声短一声的号叫。
   一只黑如墨玉的大鸟从海面上飞过,那是因纽特人视为圣鸟的乌鸦。
   我问过皮雅为什么乌鸦被当成圣鸟?她告诉我说,冬天里,其他的鸟儿全都飞到南方过冬,乌鸦是唯一留下的鸟类。也就是说,漫长的北极冬季里,只有乌鸦对这片苦寒的土地不离不弃,陪伴着北极居民度过漫漫长冬。
  因纽特人想必对它怀有感激之情,才会赋予它一圈神圣的光环。因纽特人绝对不会伤害乌鸦,尽管他们已经改变了宗教信仰,但在因纽特人的集体潜意识里,乌鸦仍然是一种独特的鸟,他们对它依然怀有一份特殊的情感。
   沿海的山坡上有一座漂亮的白色和淡绿色平房,那是游客中心。建筑的式样颇为现代。房子的一边有一个木栏杆围起来的平台,那是一座了望台。站在了望台上,开阔的海天一览无余。冰山静静地停留在海湾中,对面岛上的冰川像两条巨大的白缎带,飘落在峻岭之中。
   天气晴朗时,还可以看到更远处的小冰山,也可以看到百里之外。水天相交之处的霭气像一排巨大的柱子屹立天边,恍然是一排撑起长空的天柱,那是冷暖空气相交时造成的奇景。
   踩着石块跳过小溪,再走一段就到了乱石嶙峋的山坡下。蹬着乱石上到山顶,就是游客中心了。我搓着冻得发红的双手,走进游客中心,脱鞋进屋。进屋前必须脱鞋是村里独特的习俗,无论是私人住家还是政府机构,来访者都必须脱了鞋,穿着袜子进屋。
   想到从前北极探险家们描绘的因纽特人草皮屋,现在的居住条件真是天上地下。因纽特人从半穴居时代一下子就进入了现代,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半个世纪。现在,维持了几千年的生活方式只能在游客中心的小博物馆里还能看到。
   村里为游客保留了一座早已废弃了的草皮屋。站在游客中心外面的了望台上,可以看到一座用蓝色塑料布盖着的土包,它的外“墙”上长满了绿草,一侧有个破旧的三合板门,这就是昔日因纽特人冬季营地的草皮屋。这种半地下的居处没有窗户,内部靠日夜不断的海豹油灯照明,取暖兼煮食,空气之浑浊可想而知。
   游客中心里有两个机构,一边是村里的公共图书馆,一边是小博物馆。博物馆里展出许多文物,包括骨针,骨刀,骨制防雪眼罩,箭头,各种尺寸的“女刀”,手鼓,以及儿童玩的骨制游戏等。里面还展出一套因纽特人传统服装,包括男人,女人和孩子的“阿莫替”,这些文物表现了传统因纽特人的生活方式。
   游艇到达时,游客中心会组织一场“文化表演”,请村里的男女青年穿上传统服装,表演一场民族歌舞。我在的期间,本来有一艘游艇计划在庞德口村停留的,皮雅已经开始张罗演出的事了,我也兴奋地等待这个机会,一睹真正的因纽特民族歌舞。可惜由于冰排阻隔,游艇改变航程,去了另一个村子。
   不过我运气还算不错,临走的前一天,在外开会的游客中心负责人比利回来了,他亲自为我单独表演了一场传统的手鼓舞,还耐心地回答了我提出的很多问题。
   游客中心的大落地窗正对着对面的岛屿,窗下有张地图,标明对面冰川和山峰的名字。游客还可以向工作人员借望远镜,把冰川看个仔细。我原先的计划是要到对岸去一次的,可惜今年偏偏是个“冷夏”,快到8月了,海湾里的冰排还没有融化,划艇无法到达对岸,只好望岛兴叹了。
北极小村里的图书馆
   站在这个位置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对岸正在逐渐融化的冰川。据说,上世纪40年代时,这三条大冰川一直伸到海里,如今,由于地球暖化,冰川已经后撤了几十米,露出了原本在冰下的地面。温室效应还在持续,冰川融化的速度还在加快,北极冰川的融化对地球将带来的影响目前尚无定论。然而,无论是何种影响,首当其冲的将是居住在北极地区的居民,这点却是确凿无疑的。
   图书馆不大,里面有比尔·盖茨基金会赠送的几台电脑,可以连接互联网。图书馆里有几千册书,包括因纽特文和英文书籍。图书馆里还有几大本档案照片,我花了整整两个下午的时间,把涵盖20世纪初到20世纪670年代的照片翻了一遍。照片中的人物都有名有姓,全是庞德口一带的居民,许多人是现在村里居民的祖父母或曾祖父母。这些已经发黄了的照片是十分宝贵的历史资料,它们大多是是当时在庞德口地区工作的人们留下的私人照片,摄影者有当年的传教士,教师,护士等。


   现代化的代价之一是传统文化的消失。当地球成为一个村庄之后,如何在现代化的同时保留自己的民族文化,可能是每个民族所必须面临的问题。
   北极地区的因纽特人也有同样的困境。在南部的努那乌特,穿传统服装“阿莫替”的人已经不多了。也许是因为太冷,在庞德口村,“阿莫替”仍然是冬季最实用的外衣。有婴儿的妇女也喜欢把孩子放在“阿莫替”的大帽子里,背在背后。可是,会制作“阿莫替”的人已经很少了。
   在营居时代,其实也就是皮雅的父母那一代,手工制皮和缝制皮衣皮靴是女孩子们必备的技艺,到了皮雅这一代,女孩子们接受正规教育,找到工作之后,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自己动手缝制皮衣皮靴了。这些传统工艺面临失传的危险。
   努那乌特政府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采取了各种措施来抢救传统文化。政府拨出专款,请老妇人教年轻妇女处理皮毛,做鹿皮衣,海豹皮靴等。
   有一天傍晚,我在村中闲逛,走到罗马天主教堂前。一时冲动,我推门进了教堂。在门口脱下鞋, 进入一间屋子。 屋子里只有一张长桌, 上面堆着各色布片, 针线, 剪刀什么的。老中青几个女人坐在桌边,埋头做针线活儿。见我进来,中年女人站起来,对我微笑。我问她们在做什么,她回答说她们在学做“阿莫替”。
   “谁是老师?”我问。
   中年女人转过身,头朝房间另一头的墙边偏了偏:“这位老奶奶。”
   墙边的地板上坐着一位瘦小干枯的老妇人。她的脸上刻满纵横交错的皱纹,看上去好像足足有100岁。老妇人低着头,用电动缝纫机缝一块折叠成三角形的白布,像是“阿莫替”背后的三角形大帽子。

   “这是‘阿莫替’最难做的部分,”中年妇女说,“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了孩子兜不住;太小了大人孩子都不舒服。”
   中年妇女告诉我,坐在桌边缝着一块花布的青年女子是她的女儿,也是来学做传统服装的。原来这就是政府资助的“抢救传统”项目。中年妇女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问我有没有看到教堂边的一座白色帐篷。
   “就是那座有木头门的帐篷?”我问。
   中年女人点点头,告诉我帐篷里有个学做海豹皮靴的“学习班”,要是我有兴趣去看看的话,得赶紧去,她们还有10分钟就下班了。
   我马上向她们道别,走出教堂,推开小木门,弯着腰钻进了帐篷。帐篷里果然有几个青年女子和一个中年妇女,其中一个是白人。
   中年妇女坐在帐篷一角,低着头,正在缝一张皮子,一个年轻女人坐在她身边,缝着一块刮净了毛的皮板。地上散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兽皮,有整张的,也有不少碎片,有一张兽皮尚未完全处理好,皮板的一面露出红红的血迹。
   我兀自闯了进来。女人们全都抬起头看着我。我赶紧自我介绍,同时问她们可以不可以拍照。女人们很大方的让我随意拍。
缝皮靴的因纽特妇人
   拍了几张之后,我收起相机,走到中年女人面前,问她手里缝的是什么。
   “皮靴筒,”她说。
   我注意到她手里握着一束短短的,象线一般,但是比线硬挺的东西。 我问她那是什么,她告诉我说那是鹿筋。
   原来,传统的皮靴和皮衣不是用棉线,而是用晒干的鹿筋撕成的“线”来缝制。她解释说,用鹿筋缝的皮靴很结实,而且皮靴的缝合处不会渗水。
   坐在她身边的青年女子告诉我,她正在为自己10岁的儿子做一双海豹皮靴。现在她刚缝到靴子的底部,底部缝好了,再把靴筒缝上去,一双靴子就做好了。加工兽皮不用“硝”,而是用三角形的小型“女刀”把兽皮上残存的物质一点点刮干净,整个过程很费时。
   青年女人放下手里的活儿,从皮毛堆里翻出一张加工好了的棕黑色兽皮给我看。兽皮柔软厚实,背面刮得干干净净,象麂皮一样柔软。
   女人告诉我这是驯鹿皮,适合做冬季穿的“阿莫替”。她还告诉我说,这种加工方法的缺点是毛容易脱落,因此,从前女人们每年都要给家人缝制新的“阿莫替”。聊了一阵,女人们下班了,大家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我也告辞,推开小木门,钻出帐篷。
   因纽特人著名的工艺是雕刻艺术,包括石雕,海象牙雕和鹿角雕。石雕用的是青灰色和黑色的石头,名叫“肥皂石”,这种石头庞德口并不出产,来源于其他地区。
   海象牙数量稀少,价格很贵,鹿角则到处都是,在荒原里常常能够捡到完整的鹿角,因此鹿角雕是很常见的因纽特艺术品。通常是在打磨光滑的驯鹿角上雕刻一些常见的传统图案,如人头鱼身的女神,“熊妈妈”,雪屋,雪橇,海豹,鲸鱼等等。
   因纽特人是巧手的艺人。传统的雕刻艺术造型古朴,简单大方,质朴中流露出粗邝的大气。在逝去的古老年代里,因纽特人在冬季营地的海豹油灯下渡过漫长的北极黑夜,男人们用自制的简单工具雕刻各种动物和人形,借以消磨漫长的冬天。他们通常父传子,子传孙,把古老的技艺一代一代的传下去。我在村中遇到两位获得了政府“民间艺术家”证书的艺术家,他们都是师从自己的父亲,从小就开始学习雕刻的。
   在过去的岁月里,与外界隔绝的因纽特艺术家题材只限于自己熟悉的动物和鸟类,最常见的石雕是北极熊和海豹。现在,艺术家们常常有外出展示的机会,他们的眼界开阔了,题材不再限于写实。艺术家们得以用各种题材来诠释他们在世界之极地区的人生体验。
   因纽特人与欧洲人的相遇,并非没有文化冲突。如果从20年代初的那件谋杀案算起,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之间的冲突,在庞德口地区已经将近一个世纪了。适应的过程也许很漫长,但是,已经拥有了电视机,电脑,机动雪车和多路径车的因纽特人显然已经无法回到从前。
   传统的社会结构已然解体,传统生活方式的彻底消失,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我为因纽特人今天稳定安全的生活高兴,同时真心希望因纽特人能够保留他们的传统艺术和工艺,它们不仅是因纽特人的宝贵财富,也是人类艺术百花园中的一朵奇葩。



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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